科技日报记者 张盖伦
12月7日,为了纪念“中国脊髓灰质炎疫苗之父”“人民科学家”国家荣誉称号获得者顾方舟,国家图书馆举办了“一生一事——‘人民科学家’顾方舟口述历史分享交流活动”。顾方舟的小女儿顾晓曼也来到了活动现场。
曾经,俗称小儿麻痹症的脊髓灰质炎在我国多地流行。这种疾病多发于7岁以下的儿童,且无法治愈。顾方舟是我国脊髓灰质炎疫苗(以下简称“脊灰疫苗”)研发生产的拓荒者,他研制的糖丸疫苗,护佑了亿万儿童的健康。
顾晓曼在接受采访时告诉记者,其实在父亲离世之后,她才对他所做的事情有了更深刻的理解。
顾晓曼印象中的父亲总是很忙。读书时,顾晓曼的学校在父亲工作的协和医院附近。她中午去医院食堂打好饭,等父亲开完会一起吃。不过,有时候,顾方舟连饭也顾不上吃。但无论如何,吃饭的这段时间,是难得的亲子时光。
如果父女俩见不到面,就用文字沟通。顾方舟留下纸条,放在家里,叮嘱女儿吃早餐,询问女儿最近有没有不开心。顾晓曼看到了,再写下回复——这是父女俩独特的沟通方式。
但在家中,父母都很少提及那段研究脊灰疫苗的艰难岁月,更不怎么谈及自己在消灭脊髓灰质炎上的重要作用。
1957年,31岁的顾方舟临危受命,带领团队分离出脊髓灰质炎病毒且成功定型。这是我国首次用猴肾组织培养技术分离出病毒。
1959年,在赴苏联考察疫苗情况后,顾方舟发现存在“死”“活”疫苗两条路线。结合中国国情,顾方舟审慎判断后,选择了活疫苗路线。
第一批试生产的活疫苗需要在人体上检验安全性。在后来的一次节目录制中,顾晓曼和哥哥才知道,原来父亲曾给那时仅一岁的哥哥试药。
顾方舟曾在口述史中回忆,第一批疫苗出来了,得有几个孩子吃,以检验安全性,“我说我家小东(顾方舟儿子)刚好1960年出生,还不到一岁,符合条件。”
实验室同事中,有几位也有孩子,有的只有两三岁,他们都给孩子吃了疫苗。
“其实也没什么,因为我们搞这一行的,我心里有数。”顾方舟还说,当时觉得,如果他的孩子不吃,让别人吃去,这不大仗义。
几十年后,顾方舟的儿子才知道这段“冒险”。“哥哥知道后,还挺自豪的,觉得为这么伟大的事业作出了贡献。”顾晓曼笑道。
父亲去世后,从父亲的口述史中,在父亲同事的回忆中,在新闻报道中,顾晓曼对父亲研制脊灰疫苗的难度有了具体的感知。对父亲了解得越多,她对父亲越钦佩。
有时,顾晓曼也会代入父亲的角色:才30多岁的父亲,作出采用活疫苗的选择,顶住了多么大的压力!在昆明荒山建起实验站,又是多么不容易!
当年,为了迅速大批量生产疫苗,顾方舟带领团队,不远千里奔赴云南昆明西郊,从一个叫“花红洞”的山洞起家,建立起中国医学科学院医学生物学研究所,将其作为我国脊灰疫苗生产基地。
当时,“花红洞”一片荒芜。顾方舟曾说,在这种条件下,要建几万平方米的实验室、宿舍、动物房,不是一句话的事儿。但既然已经下了这个决心,那就必须建起来。
选人也非常困难。那么偏僻的地方,大家心里都不愿意去。顾方舟下定决心,带头将老妈、老伴连同孩子接到了山沟里。
2019年,顾方舟离世。同年,他获得“人民科学家”国家荣誉称号。现在,大家叫顾方舟“糖丸爷爷”。顾晓曼觉得,如果爸爸知道这个称呼,应该会挺高兴,“因为真的挺契合他的性格”。
顾晓曼在很多场合讲过父亲,也听过别的科学家后代回忆他们的父母。她感叹,老一辈科学家身上体现的爱国和奉献精神,是当下这个时代特别需要的,“如果能让更多的人了解这些历史,了解老一辈科学家身上体现的使命感和责任感,应该对大家能有一种激励作用吧。”
对顾晓曼来说,父亲“一生择一事,一事守一生”的故事,仿佛是穿越时空为自己留下的“纸条”。在父亲离去之后,读到这些“纸条”,顾晓曼觉得,在心灵上离父亲更近了。